初审编辑:郭九涛
责任编辑:张爽
作者:范晓敏
记忆里的年,总裹着一层暖融融的烟火气,而碾米这件事,恰似被岁月溪水反复打磨的卵石,越沉淀,越清晰温润,成了过年最深刻的注脚。
腊月的脚步一近,村庄便被年味浸得满满当当。杀猪宰羊的喧闹、汆丸子的鲜香漫在巷子里,而碾米,是家家户户年前必做的要紧事。那时没有便捷的电动机器,碾米得去村里的老磨坊——两间破旧的屋子,没门没窗,一间守在村心,一间倚在村西。屋顶的杂草在寒风中摇曳,像在诉说着经年的故事,屋内黑洞洞的,推磨时要点上蜡烛,微弱的火苗映着人们忙碌的身影,倒添了几分暖意。
记得那个寒冷的清晨,天还没亮,我就跟着母亲推着谷物往磨坊去。远远地,就听见石磨“咯吱咯吱”的转动声,混着乡邻们的寒暄,热闹又亲切。磨坊里的规矩向来分明,谁家有事先放件物件占位置,从没人插队;轮到哪家若是人不在,总会有人热心跑去通知,邻里间的融洽,在这方寸之地悄悄流淌。
母亲见排队的人多,便叮嘱我守着谷物,自己先回家忙活别的。我闲着无事,就帮着身旁的乡亲推磨,石磨沉甸甸的,推起来虽费力,却乐在其中。母亲总能掐着点赶来,恰好在轮到我们时出现。我们带来的谷物不算多,种类却丰富:红的高粱、黄的小米、黏糯的江米,还有金黄的玉米。磨坊里弥漫着淡淡的谷香,随着石磨一圈圈转动,谷物在磨盘间翻滚、碾碎,再经细箩一遍遍筛过,粗糙的糙米便成了细腻的米面。那些碾好的粉面从磨盘间流出,有的如白瀑倾泻,晶莹剔透;有的泛着淡淡的鹅黄,温润质朴;还有的紫如玛瑙,亮晶晶的。我忍不住伸手接住一把,指尖触到米面的清凉滑润,连带着心都变得柔软起来。母亲望着源源不断流出的米面,脸上漾起欣慰的笑:“有了这些,年就有了滋味。能煮香喷喷的米饭,还能蒸米面饽饽、打年糕呢。”我听着,脑海里已然浮现出热气腾腾的米饭、软糯香甜的年糕,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碾米的间隙,母亲和乡邻们拉起了家常,聊这一年的收成,说村里的新变化,盼着新年的好光景。她们的声音在磨坊里回荡,满是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待所有谷物都碾好,母亲细心地将各色米面分装入袋,搬上小推车,我们踏着晨光往家走。
路上,我满心都是对新年的期盼:家里会贴上红彤彤的春联,挂上亮堂堂的灯笼;母亲会用新碾的米煮出一锅锅喷香的饭,用黏米蒸出甜糯的年糕;我则会穿上“新衣”——其实是哥哥姐姐穿过的衣服翻新的,却依旧宝贝得不行,和小伙伴们在村里跑着闹着,放鞭炮、捡炮仗,把年的热闹推向顶点。
碾米过年,这本是乡村里最寻常的一件事,却藏着最纯粹的期待与向往。它是刻在骨子里的年俗,是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如今再想起那间老磨坊、那盘石磨、那弥漫的谷香,还有乡邻间的温情,心底依旧会涌起阵阵暖意,那是岁月带不走的幸福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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