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篇调查性报道见诸《中国青年报》,女大学生热衷嫁入豪门、频繁相亲的现象,引起社会多方议论,而且多以批判为议论的基点。我看到的最上纲的批评,是由女大学生热衷嫁入豪门而反思“社会结构的失衡”。
我想,所有的批评都有道理,所有的情绪都有来由。坦率地说,任何涉及女子择偶倾向的消息,都必然引起舆论的高度兴趣,因为在一个依然以男权为主的社会中,女子择偶倾向的变迁,反映的却是不同群体男性之间权力的消长。当以受过高等教育为标志的“高素质”女子群体,也开始热衷嫁大款的时候,不掌握经济权力,却几乎独享舆论权力的评论家们,怎么可能不痛心疾首地伏案抨击呢?要知道,在此之前,“波大无脑”的美女,已经先行被大款们掠去了一回呀。在这个意义上说,有脑无脑的优秀女子都被大款独占,确实曲折地反映出有钱无钱的男性之间权力分配的“失衡”。
但是对于女性“傍大款”的选择,我一向都抱比主流舆论更宽容的态度。如果一个社会已经为金钱赋予充分的权力和相应的正面价值评价,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女性对此视而不见呢?对女子“傍大款”的同一事实,站在男权主义的角度,可描述为女性选择最有权力的男性为偶;以社会学角度观察,是女性借助择偶机会,占有尽可能多的社会资源;回到生物学角度,则是女性本能地寻求自身及后代的安全和自由。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每个女性个体做出的都是“理性”的选择,谁都不必为“社会结构失衡”负上责任。如果评论家们对女性择偶取向的集体倒戈确有不平,该抱怨的也是自己为什么如此无能,以至于让自己坚守的价值,在社会的整体价值体系中迅速贬值。
关于改革开放,有无数基于宏大叙事的阐述。而在我看来,改革就是一次回归,一次从理想向现实、从崇高向本能、从革命向常态的回归。伴随着这一回归的,则是一系列价值标准乃至整个价值体系的回归。对于年龄稍长的人来说,只要回顾一下“国防绿”曾经拥有的无上魅力,就不难理解在那个号称打碎一切特权的时代,权力的光芒依然会以多么曲折的方式投射到女性的眼中。而在上述回归过程中,权力、金钱和其一系列衍生物,纷纷抖落曾经层层装点的文化外衣,赤裸裸地向世界和女性宣示着力量。如果说这一回归的过程中确实有什么失衡,或许就是出于补偿的饥渴,而使回归的过程太过急切,以至于失去了本来应有的制衡。
其实所谓文明,就是人类独占世界之后,不得不代行“天道”而进行的自我约束,它的当然使命,则是不断与人类的自然属性做顽强的抗争。男女之间双向性权力的平均分配,就是最大的成果之一。
所谓女大学生热衷嫁入豪门,其实是一个不太真实的命题——眼下的中国,有多少豪门可供女大学生们“热衷”?女大学生重拾相亲手段,在诸多标准中,财富标准占有较大权重,其实不过是置身一个莫测社会中的自保手段而已——既保自己此生,也保子女的延续。全世界大多如此,中国曾经例外。现在终于回归,证明中国的改革确实愈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