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明

　　城区徒骇河两岸的树木、花草郁郁葱葱，各种颜色的树叶和花丛争相斗艳，甚是妖娆。金秋十月的风和日丽虽然略带凉意，但凉意中展现了硕果累累的一面；体现了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一面；呈现了欣欣向荣、春华秋实、轻松愉悦的一面。河床里的潮水碧波荡漾、磷波闪闪，海鸟或迎着微风拔地而起、直击云空；或三五成群落在浅滩，闲散的漫步捕食；或翱翔在河面上，时而逆风展翅、时而顺风滑翔、时而翻转盘旋，像极了繁忙而又不失优雅的田野有餘图。

　　徒骇河东岸的高大烟囱高耸入云，底粗上窄的构造很有美感，上百米的物理高度曾经是城区最高的标志性建筑，也曾经是经济发展的一面旗帜，这座烟囱是沾化发电厂发电生产的烟气排放的设施。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信号塔、高楼大厦应运而生，从直观感受的角度看，这些建筑也不比发电厂烟囱矮，甚至有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是有了这些对比，才隐约有了烟囱落后于时代必然退出历史舞台的隐忧。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家里在南赵湖有好几亩耕地，那是村集体分发给农户的口粮田，每年的春天、夏天、秋天的一段时间，会随同家人到那里从事农耕。天气晴朗、视线良好的时候，在地里能看到县城方向的高大发电厂烟囱，甚至烟囱中间的“沾化发电厂”字样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有时候跟哥哥、姐姐比赛视力，对东南方向的烟囱上端的红白相间的间隔分段仔细观察统计，看谁能详细的辨认出字体字样和顶端红白间隔的个数，农忙的间隙，这种比赛也增添了些许的乐趣。1991年，高中阶段求学时，更能近距离观察发电厂烟囱了，那时候的烟囱给人的直观感受很震撼，也很神秘。当时城区的楼房很少，大多数是砖瓦房，少的可怜的楼房也是最多五、六层高，所以发电厂的烟囱是城区，乃至整个县域的最高建筑。当时，发电厂里有公共浴池，成年人花五毛钱就能在浴池里泡澡、洗澡，而且有公共大泡澡池和单独的淋雨室，只要愿意，可以在那里洗澡一整天，直到晚上很晚的时候停止营业才会结束。冬天的时候，每隔半月就会到发电厂浴池洗一次澡，洗完澡感觉浑身轻松、舒服，湿漉漉的头发晾干后蓬松丝滑，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充满了青春活力，有一种潇洒倜傥、风姿翩翩的自信和美感。

　　沾化发电厂建立于计划经济时代，是事关国计民生的重大能源转换项目。一开始的时候，发电能源是石油，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改成了煤能源。计划经济逐步过渡市场经济的时候，发电厂的效益很好，电能产出和电能收益利润很高，整个厂区的生产、生活质量较高，职工的收入远远高于地方。其中电厂职工找对象的条件就水涨船高了，无论是长相、工资待遇，只能是较好条件的才能与其联姻，“物质决定品味”的现实一面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令人唏嘘、啼笑皆非的场景堂而皇之的成为饭后茶余的“正题”。那时候的发电厂职工购买的生活必需品价格很贵，比地方的消费水平高出何止一个档次，请客吃饭的花费也是惊人的，在地方工作的同龄人在电厂职工参加饭局的情况下，面对电厂职工“一掷千金”的豪迈下，除了“自惭形秽”、“自叹不如”外，恐怕没有别的选择吧？当地方的芸芸众生，悠然自得的品尝各种地方特色的时令水果时，电厂职工却毫不避讳的品味各种外地独具风格的水果，甚至是反季节水果，物质生活的差别在同居徒骇河两岸的自然区域里显得泾渭分明、高下立判。高耸的烟囱，不单单是生产的标志，也凸显了特殊时期、特殊人群的特殊待遇、特殊身份、特殊状态。

　　那个时期的广大农村，物质生活相对来说还是匮乏的，告别了集体大锅饭的轰轰烈烈，每天面对的是艰辛、平静的油盐酱醋茶，各家各户的房顶短小烟囱是人间百态的集大成者、是艰难困苦却顽强拼搏的象征、是亲情相依血浓于水的宣示。农耕生活的庄稼人很有韧性，无论是风风雨雨，还是酷暑难耐，他们都会坦然面对，用勤劳的双手托起家庭的希望。早晨烟囱的袅袅炊烟展示了一天希望的开始，即使阴雨绵绵、纵使皑皑白雪、纵然狂风暴雨，也改变不了人间烟火的绵延和传承。中午烟囱的青烟徐徐，展露了辛勤半日的些许清闲，承上启下的午餐是烟火人间的真谛，也是衣食住行的浓缩，不管你的心态如何，吃饱喝足是一种期盼，也是一种幸福。晚上的烟囱烟雾很长，白色的烟雾拖着长长的尾巴飘的很远，呈现了亲情相聚、其乐融融的缠绵，劳累一天的人们奔走于灶台、饭桌之间，欢声笑语弥漫在充满人情味的农家小院，这些和谐相处的亲情随着烟囱的余温弥漫在烟火人间的天空。

　　乡村生活的烟囱持续了中华大地数千年，持续的是文明底蕴的沉厚、持续的是文化传承的基因、持续的是浓浓亲情的血浓于水。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管生活方式如何改变、不管物质财富如何积累，不变的是千家万户烟囱的袅袅炊烟、不变的是薪火相传的人间真情、不变的是亲情包容的骨肉相连。

　　乡村生活的烟囱遍布南街北巷，偶尔村外的田野里也会有零星的高大烟囱，这种烟囱一般是生产砖瓦的窑厂，高耸的烟囱主要是排放烟气，同时为窑室提供燃烧的风力，一般情况下，烟囱越高窑室内的燃烧就会越充分、越猛烈。这些烟囱虽然很高，但比发电厂的烟囱矮很多，由于资金有限，烟囱的外表一般保持原始的砖块垒砌模样，整体美观就差了很多，但也并不影响使用效果，随着窑厂烟囱的滚滚浓烟，财富的回报也是丰厚的，对地方经济发展也做出了较大的贡献。同时对乡村就业、致富也提供了不错的平台和契机。这种烟囱的贡献是现实的、肉眼可见的，也可以算是充满人情味的高耸。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能源环保的需要，沾化发电厂在二十几年的发展中逐步经历了分流、改制、再改制、再分流等阶段，曾经富甲一方、经济殷实的一面逐步与地方持平了，甚至是被地方超越了，近期由于市场调节和政策调整的缘故，沾化发电厂走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点，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过不了多久，曾经屹立于徒骇河东岸数十年的高耸烟囱将尘归尘、土归土，彻底完成它的使命。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传奇的结束、一个曾经辉煌的见证。

　　烟囱无论高低粗细，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高耸的是它的贡献，不是它的物理形态；高耸的是顺应时代的需求，不是物质丰盈的自豪感；高耸的是烟火人间的浓缩，不是高低贵贱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