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审编辑:郭九涛
责任编辑:李丽娟
作者:刘明
好多年过去了,一直想写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但时事的琐碎、案牍的辛劳、家务的繁忙竟使这件事情耽搁了许久,有时扪心自问真的有这么忙吗?答案是没有答案。或许是历史久远,不愿再提及曾经的忧伤,也或许是自己的懒惰不愿提笔书写,亦或许是母亲离去的身影令我模糊,令我这个不肖儿无从下笔。凡此种种,用无法说服自己的理由搪塞无法下笔的说辞。
2023年的清明时节,天空阴雨濛濛。乍暖还寒的天气令人窒息,冒雨来到村北的墓地,久久的站立在母亲的墓碑前,眼睛潮湿了,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坟上的杂物,修剪了一下树木的枯枝,周围的鸟儿辛勤劳作的啼鸣声委婉动听,令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飘向了过往的时空,飘向了生我育我的母亲的跟前,那种感觉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恬静、那么的畅然。
我的母亲本姓李,名讳丙新,乳名魁,生于 1929年农历十月十三,属蛇。母亲是长女,下有两个弟弟,姥爷光耀、姥姥周氏均是土生土长的辛苦庄稼人,时世的艰辛迫使母亲从小性格坚毅、辛勤劳作、任劳任怨,她帮助父母哺带弟弟,辛勤劳作。母亲14岁的时候,姥姥因病去世,幼小的肩头陡然又增加了更多的沉重,不到一年的时间姥爷光耀为了革命理想毅然弃农从军,加入了八路军渤海军区人民武装,临从军前,姥爷将三个儿女托付给院里最近的三个姥姥,母亲从那时起,过早地品尝到了人间的辛酸,她育幼两个弟弟,在大姥姥、二姥姥、三姥姥的精心哺育和关怀下艰难度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母亲没有坚毅的性格、没有强烈的大姐责任意识,两个弟弟很可能会过早的夭折,自己也会过早的飘洒在生她养她的土地。
转眼间,母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在家人的帮衬关怀下,在四邻乡亲的帮助下,母亲嫁到了一个偏僻的乡村,两个弟弟也已能独立的生活,那时的生活有了一线生机,日子过的起色不少。
1951年,大哥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初为人母的母亲自然是欣喜若狂,可以想象的是当时家人的喜悦溢于言表,四邻皆贺是何等的热闹喜庆。事与愿违的是老母亲的婚姻并不幸福,因性格不合及家庭琐事,母亲不得不选择逃避这个家庭,那一年,母亲带着大哥泉有改嫁到了齐鲁复沾圣化之地-冯家镇刘家村。父亲名讳景仁,乳名八十,比母亲年长四岁,生于1925年农历九月十七,父亲兄弟五个,排行老大(兄弟五个的名字取自三纲五常中的五常即仁义礼智信),有一个妹妹,也是一个世代贫苦的农民家庭,爷爷延祥、奶奶付氏勤劳持家,节衣缩食的哺育儿女,子女们都健康的生活着。父亲是一个勤劳务实的人,自幼勤干家务农活,是一名能工巧匠,能自己制作板凳桌椅等家具,还能独自制造木制渔船等等。
母亲在这个大家庭辛苦劳作,任劳任怨,用单薄的肩膀扛起家庭的柴米油盐。后来大姐俊英、二姐俊兰出生了,小家庭其乐融融,生活虽然艰辛,但不乏儿女绕膝天伦之乐的氛围。在大姐二姐中间曾经有一个哥哥,名叫稀有,据长辈谈论,稀有哥哥自幼聪慧,讨人喜爱,不幸的是一场大病稀有哥哥在一周岁左右的时候夭折了,这段失子之痛伴随了母亲的一生,我在懂事的年纪常听母亲叨念稀有哥哥的聪慧和帅气的面庞,那时候母亲说着说着就会流泪,这件事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祝愿我的稀有哥哥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伤痛,在另一个世界与母亲再续母子情缘。
时光荏苒,三姐换英四姐俊美五姐小满接连来到了这个世界。子女的到来,父母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那时候是吃集体饭,辛劳一年的收入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子女们的嗷嗷待哺令父母心力交瘁。穷则思变,父亲会捕鱼,经常争取村集体的委派外出捕鱼,那时候只要外出捕鱼不仅有额外的渔业配给,还能挣足十分的满分工分,但这些努力仍然不能弥补家庭的日常开销,母亲是一个在困难面前不服输的人。记得以前母亲和我说,有一天她实在饿得不行,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在集市上买了八个将要坏掉的烂茄子,回家用清水煮熟,一口气喝了八碗茄子汤。这件事在现在的人看来可能是一个笑话,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但是在那个时代绝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与生活抗争的真事。是一件体现生活艰辛与死神抗争的真事。看看现在的孩子,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哪一个不是穿着靓丽光鲜,在改革开放的今天,这本身无可厚非,但他们是不是还能体会食不果腹、因饿致死的悲摧,是不是还能体会父母的不易、劳动的光荣,这些都值得我们深思。
在这种生活拮据、穷困潦倒的境况面前,我的母亲没有退缩,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想方设法的寻找生计的出路。那个年代是不允许家庭户个人做生意的,但为了生计,为了嗷嗷待哺的子女,母亲向亲邻借了30斤小麦,通过自己推磨盘磨面加工,提取了白面,在家里蒸靠山馍馍,蒸好后用框子装着到邻近的村串门换取小麦,那时候一斤麦子换一斤馍馍,在现在看来这绝对是赔本的买卖,但实际情况是一斤换一斤的结果是磨成的面粉继续蒸馍馍,剩下的黑面和麸子供家庭子女们吃饭。在这种模式下,干了一年,还完借的三十斤小麦年底仍剩余三十多斤小麦,那些黑面和麸子养活了一家人。无法想象母亲单薄的身体独自磨面、蒸馍馍,外出换粮食的艰辛。记得小时候家里炖鱼吃的时候母亲总是给我们每人盛满鱼而她却用碗盛满鱼头和鱼刺独自在一边吃,那时候我的年龄很小,纳闷的问母亲为啥光吃鱼头鱼刺,母亲笑着说她喜欢吃鱼头鱼刺,当时我还天真的认为母亲特别爱吃鱼头鱼刺,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里是爱吃鱼头鱼刺,母亲是为了让孩子们多吃鱼肉而她独自吃鱼头鱼刺。写到这里我满眼热泪、满腹辛酸,无法自拔。我可怜的老母亲奥,您的艰辛令我感动,令我盈眶、我可敬的老母亲奥,您的伟大之处是无私奉献,为了儿女们操碎了心;我永远怀念的老母亲奥,您的勤劳艰辛是否在那个世界依然如故………
第二年,为了扩大经营规模,母亲又想法设法多借了一些小麦,还用玉米换了一些,随着投入不断的加大,没用几年家里就积攒了四五瓮小麦,家里的生活逐渐好转起来,但那时的母亲依旧省吃俭用,除去家庭日常吃穿外,不舍得卖掉小麦置办物品。七十年代的时候,个人做生意属于投机倒把行为,实事求是的说这种用制作馒头换取小麦补贴家用的行为是否属于投机倒把,值得商榷,暂且不论是否投机倒把,如果没有这种勤劳的换取,造成饿死人的事情又应该由谁负责呢?那时候村里是集体管理,每家每户的事情其实是公开的,但四邻乡亲们哪个不是为了生计而找寻出路呢,谁又会为了这种事检举呢?但当时村里的负责人为了邀功,为了体现自身优势的生活,竟然向上级举报母亲的行为属于投机倒把。那一天,上面来了十几个人将家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在里间屋搜出了辛苦挣得的四五瓮小麦,连同蒸馍馍用的物件一同罚没,母亲欲哭无泪,只能默默的承受,大哥泉有年轻气盛、怒火中烧,与罚没的所谓执法人员争吵了几句,对方竟然威胁用绳子绑缚大哥,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才作罢,小麦与蒸馍馍的物件一同罚没了,但没有留下任何罚没文书,可能那个时候就是这种执法模式吧。作为一名村负责人非但没有守护困难家庭的辛勤劳作的成果,而且还检举领人上门罚没,难道他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愧疚吗?虽然这位村负责人早已作古了,但他在那个世界难道依旧那样不顾民间疾苦,恣意妄为吗?他在那个世界如何面对我已故去的父母?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历史的车轮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哥哥泉岭出生了,又过了几年,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当时老家的土地大多是盐碱地,又没有水灌溉,种田全靠天吃饭缺水严重,父母给我们兄弟三人起名字的时候都带一个“泉”字,寓意有水)。那个时候家庭的生活已经逐渐好转,虽然不能说顿顿吃馒头,但玉米窝头,高粱面饼子是管够的。进入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席卷了中华大地,八十年代初,村里包产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由于家庭人口众多,生活的负担依旧不小,哥哥泉岭自十二岁时就跟随父亲上船捕鱼贴补家用。哥哥泉岭自幼聪慧,由于家庭贫苦,很小的时候就挑起家里挣钱的担子,每天起早贪黑,辛勤劳作,母亲在那个时候仍旧卖馍馍贴补家用,姐姐们都长大了,大姐、二姐均已嫁人,育有子女,生活幸福,三姐、四姐、五姐创新发展。从干贩卖水果蔬菜起步,又做服装生意,日子越过越红火,生活开始蒸蒸日上。正是由于父母的辛勤劳作,姐兄的辛苦付出,才使得我这个最小的儿子能够有条件寒窗苦读,我上高中期间,母亲为了供我读书。拖着具有时代特征的小脚又踏上了贩卖海货的生意。那时候,母亲在东营烂泥、广利港码头顶着日晒雨淋, 买上海货后回家挑拣完毕再到集市上贩卖,买货期间经常被蚊虫叮咬,忍饥忍渴,正是有了母亲那段时间的操劳,使我顺利完成了高中和高校学习,并顺利参加了工作。
参加工作后,我尽量常回家看看,与双老促膝长谈,给双老购置他们喜欢的食品与物件,那时候我的心情很好。工作劲头十足,家里又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可惜好景不长,2003年腊月初五,我的父亲因病与世长辞,遵从他的遗愿,在旌上写了享年八十岁,事情是如此的巧合,父亲乳名八十,那时又过了生日,父亲嘱咐离世后要注明享年八十岁。
父亲去世后,母亲孤独的在老家生活,我也经常回家看望她,有时也接母亲到县城居住,但每次都住得时间不长,过不了一个月,母亲便吵着回老家。她的理由是在楼上住不惯,反复几次,也拗不过母亲,便送她回老家居住。其实我明白,母亲不是住不惯楼上,而是担心拖累我,每每想到这里,我都禁不住流泪。我恨我的无能为力,我恨我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好。母亲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老家,我每周都会到老家陪她说说话,有时候也在老家的炕上陪她东家长西家短一直到天明。或许是生活习惯,或许是从小穷的缘故,母亲从不浪费食物,无论饭菜剩多剩少也都不会扔掉,而是加热再吃直至吃完,我买的菜她也吃的很少,甚至有的时候快坏掉才急着吃,我深深的理解母亲的想法,她并不是不想吃,而是怕子女们花钱,增加子女们的负担。我的老母亲奥,您的省吃俭用影响了我一生;我的老母亲奥,您的勤苦持家激励了我一生;我的娘奥,您的豁达永远鞭策我奋勇直前、永不服输。
在这段时间,母亲和我聊起李家村的大姥姥、二姥姥、三姥姥对她的好,如果没有她们,就没有母亲的一切,嘱咐我以后要善待她们的后人,这件事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中,直到现在我还依旧按照母亲的遗愿去做。他经常跟我说起姥爷的事情,姥爷参加革命后先后在山东参加抗日战争、在东北第四野战军参加解放战争直至向南进军解放海南岛后转业,后又回老家居住,姥爷回家后经常想拿钱贴补可怜的女儿,可母亲每次都倔犟的回绝了。姥爷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但他为中华民族追求独立谋求解放的伟大事业中奉献了一生,曾经多次负伤。姥爷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征战的一生、奉献的一生。我时常在内心深处向我的姥爷深深的致敬。
2010年母亲的身体状况恶化,经就医检查系肺癌晚期,当时的我欲哭无泪,满心凄凉。在医生的建议下采取了保守治疗,由于母亲坚毅的性格和曾经坚强的体魄基础上,外加方法得当的辅助治疗,母亲又熬过了四个年头,2014年农历十月廿四日,母亲永远闭上了双眼,离别了这个她深深眷恋的世界,离别了她深爱的子女们,离别了她多年友善四邻至亲的亲朋们。母亲走的很安详也很满足,她在病重期间,儿女们都在身旁,她未尽的事宜都一一做了交代,儿女们把她的遗愿都一一落实了。
大爱无疆、大痛无言。祝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体泰安康;祝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忧伤、没有病痛;祝愿父母双亲在另一个世界携手奋进、幸福安康!
2023年6月6日执笔6月7日定稿于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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