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 刘文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fen

　　To Comfort Always

　　——E.L.Trudeau

　　这是长眠在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它的中文是：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简洁而富有哲理。这段铭言穿过百年来到现在、来到我的面前，这是一个前辈医者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吗？还是昭示后辈医者，比如你、我，告诉我们医师是一个集荣耀、无奈和琐碎为一体的复杂的职业。

　　每个人从医的初心各不相同，很小的时候我从医的理想雏形来自于对父亲的崇拜，父亲是名外科军医，用现在流行语来说是一个骨灰级的女儿奴，那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除了白天繁忙的工作，晚上还要斗私批修、批林批孔、表忠心等，他没有时间陪我，偶尔他能在晚饭前按时回来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每每这时他会牵着我的小手，去野地认草药。穿心莲尖锐的苦、无花果怪味的甜，车前草淡淡的香无一不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他告诉我，我国明代有一个伟大的医学家叫李时珍，他遍尝百草著出了举世闻名的《本草纲目》。后来这本书成了我童年的图册，小小年纪就认得了上百种中草药。等到稍长，父亲又将一个外国的医生白求恩的事迹介绍给我，这个被毛主席深深缅怀的加拿大医生，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读着他的故事想着父亲经常加班手术、经常深夜被叫走，我知道了他们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从那时起当一名外科医生的理想就种在了心里。

　　我工作以后，父亲离休了，终于可以常常在家里看到父亲了，家里常有慕名前来看病的病人，父亲对每一个患者说话都很絮叨，一遍遍的说啊解释啊，从起病原因到治疗方法再到转归，病人满意而归，而我常笑话他“人老话多”，他说：“你还年轻，不懂，当你成了老医生，就知道了。”他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如今我成了老医生，有一次无意中打开了手机录音键，给一个患者换药的对话被全程录了下来，回放时我想起了父亲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对病人说的话从病人怎么来的，回去后伤口疼不疼，有没有剧烈活动甚至有没有与家人生气等等都问个遍，问题之多，这是我之前从没想象过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下班后，女儿总是抱怨我不理她，那是我工作时说了太多的话。

　　回头来再看特鲁多医生的铭言，治愈的频率是少，帮助是多，安慰是最多，安慰最直白的形式就是语言。把自己想象成病人感觉一下，让医生在脸上动刀子，你对医生是要有多大的信任、又需要有多大的勇气，你的信任和勇气来自医生的语言，他帮助你了解疾病、介绍治疗方法，打消顾虑、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手术只占疾病治疗过程很少的一部分，而帮助和安慰占了几乎所有疗程，病人的痛痒时刻牵着你的神经。医生实在是一个劳心、劳力、有时不讨好、甚至有生命危险的代名词，而当你看到手术成功病人康复，当医生的成就感、自豪感又是别人不能体会的。对这种感觉的依恋鸦片一样让我不能自拔，感谢特鲁多前辈，精炼的几个字就概括了医生职业生涯的全部。让我明白了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都干了些什么。感谢我的父亲让我有机会体验当医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