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我当老师

　　一九五三年，我十八岁，从惠民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滨县第九区（现滨州市滨城区梁才办事处）北程村小学当老师。北程村离我家住的北崔村有七八里路。刚过完中秋节，北程村就派了一位老大爷，赶着牛拉的木轮车来到我家门口，说要接崔老师到学校上任，我和母亲连忙把准备好的被窝和几件衣服搬到车上。我上了车，同老大爷一起出了村。那时候的农村都是土路，路上虽然有车辙印痕，但是车子还是摇摇晃晃，颠簸的很厉害。可能是车轴长时间没有打油了，车子发出了吱吱的有节奏的响声，我与老大爷还没有说多少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学校的驻地。
　　学校就在一个大院子里，校舍都是土胚屋，五间北屋是教室，两间东屋是老师的宿舍和办公室。学校里原有一位叫张光泽的老师，是一位近六十岁的老先生。我和张老师的分工是，他教语文，我教数学。那时学校的设备很简陋，办公室只有一盏玻璃罩煤油绳子灯，供我和张老师晚上照明、批改作业和备课。教室里的课桌板凳都是学生们从家里搬来的七高八低的旧家具。墙上那块黑板是刷上黑墨汁的木板子。上课前吹两遍哨子，第一次哨响是学生做准备，第二次哨响是老师进教室上课。当时是进行的复式教学，就是好几个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教室里，老师轮流给每个年级的学生讲课。给一个年级讲课时，其他年级的学生做作业或者默读。农村孩子学习都很用功，他们最难熬的日子是冬天，因教室年久失修，透风撒气，屋里又没有生火取暖，孩子们虽然都穿上家里给缝制的厚厚的棉裤棉袄和棉袜子、棉鞋，但还是冻的在课堂上轻轻的跺脚。有一次在课堂上，一位二年级的小女孩，写字作业没有完成，我很生气，想狠狠的训斥她一番，可是当我看到她的小手冻的红肿红肿的，我心里忍不住的发酸，只是轻轻的告诉她要及时把作业补上。孩子们不畏严寒的刻苦学习，加上我和张老师教学认真负责，学生们的成绩进步很快，四年级毕业的七八个学生都考上了瓦里完小，北程小学成了区里的示范学校，我也被区文教助理推荐为六个村的小学教师组长。
　　刚开始教学，教师还没有工资，我和张老师的主要待遇就是村里管我俩吃饭，由学生家里轮流管饭，一个学生家里管一天，每个学期开始，村里就把管饭的次序排好，今天张家，明天李家，后天……一天三顿饭都是家长送到我和张老师的饭桌上，送饭的用具主要有两件，一件是柳条遍的篮子，上边蒙一块白笼布，一件是粗陶瓷、土黄色的饭罐，上边有个很严实的盖子，乡亲们给老师做饭，都是用心用意，窝头都是捡周正的往篮子里放，稀饭也是把稠的向饭罐里装。虽然是家常便饭，但每顿饭都是热乎乎的，吃起来有滋有味的，有时候碰上管饭的殷实人家，中午还送来水饺吃。就这样，我和张老师吃了将近二年乡亲们做得百家饭。自教师有了工资，我和张老师就自己起火做饭了。
　　斗转星移，转眼间从事教育到了第四个年头上。一九五七年秋天，上级来了调令，调我到县教育局工作，消息传开，许多学生家长和学生到我的宿舍里说着许多挽留的话语，舍不得让我离开。当我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的那天，村头站了许多学生家长和学生，依依不舍的送我离开，学生们的眼圈都红了，泪水盈满了眼眶，有的学生还哭出了声，一位学生拉着我的手说："崔老师，俺什么时候还能看见你"。我欲说无语，突然要离开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熟悉的面孔，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我强忍者泪水说："乡亲们、同学们回家吧"。但是他们还是站在那里，目送我很远很远……
　　【文中主人公简介：崔守泽，曾任滨县教育局长、县人大办公室主任，滨城区人大专职委员】。